涂药的涂药,一连串地问“怎么回事”。何炳翀无比暴躁,那条好腿直接把离得最近的踹了个跟头,“滚!”
于是程蕙琴接上去,也不问,就默默地帮他把药揉在脚踝上。霍眉远远站着,看到何炳翀也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,随即扭过脸。
她尽量躲着他。
没料到晚上洗完澡、在床上看书的时候,何炳翀进来了,一瘸一拐的,一屁股坐在她的床上。她没料到她会来,赶紧把袜子穿好——何炳翀不喜欢看到她的光脚。
他主动问:“你这几天没去厂里?”
“没,员工都招不齐,我去没意义。”
“我也不想去上班。”他叹一声,“让那么多老员工看到了,真丢脸。”
既然何炳翀主动给了台阶,她没有不顺着下的道理,滚了半圈到他身边,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,“别去了,去了也是当傀儡。省得受气。”
“是我爸白手起家创下的啊。”
“不止你一个倒霉,那么多企业都插了人呢,我们不争这一时的气。到时候打跑了鬼子,该是谁的还是谁的。现在让鬼子帮你管公司,你在家歇着,到年末,我们家白拿钱呢。”
他终于笑了,“霍眉,我不是要朝你发脾气。就是太多事,我又没有妈妈了。”
她听得一愣,不由自主地又把他抱紧了些,两颗心隔着皮囊互相撞击,很快、很有力,像小孩子的心脏。
第二日,何炳翀就推说自己身体抱恙,辞去了在时风的职务。他一离开,那条欢迎皇军的横幅就又被挂起来了,还被报社拍了照片。霍眉叫他别管了,自己已经在重庆替他说过话,外面永远不会认为他是卖国求荣的人。
于此同时,霍眉也想出了转移资产的方法。
她打算在重庆注册一个新公司,名叫“老祥宁鞋局”,既点出和祥宁的关联,又无疑是另外的公司。把黄金、客户名单、核心员工转移过去,她就能东山再起,留一个被掏空了的祥宁给何炳翀。霍眉认为自己已经很仁慈,没用更损的招数:用祥宁的名义向银行贷款,贷来的钱全用作老祥宁的启动资金。何炳翀还要帮她扛一半债务。
这样一来,她还是不能得罪费雷拉,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是自由的。无论是在重庆注册新公司还是转移黄金,她都需要他。
霍眉一辈子就没有情窦初开、春心萌动的时候,居然要跟男人打这么多交道,想想都好笑。奋斗半生,好不容易有了跟男人正常谈判的资本,日本鬼子一来,又什么都乱了套,她拿不出有价值的东西跟费雷拉谈判,还是只能走老路子。
她都已经三十五岁了,真为自己悲哀。
找到费雷拉的时候,他正盘腿坐在稻草中,身边围着一群穿修士长袍的小孩子。小孩子不是正儿八经的修士,都是孤儿,这修道院也当孤儿院用,以供各界人士表演爱心。不过这一幕不含任何表演性质,因为他不知道霍眉会来,操着生涩不熟的广东话和孩子们闲聊时,那张忧郁的脸显得很生动。
霍眉站在门口,黑色头纱遮住了半边脸,朝他微微笑着。
费雷拉放下膝头的孩子,朝她走来了,“早上好。”
“早上好。我还以为你会被一大堆官员前呼后拥,没想到却在和小孩子玩。”
“我身份特殊,跟的人太多了,引起日本人注意,不是什么好事。遇上麻烦了?”
“我丈夫找我麻烦了。”
费雷拉那如石刻般深邃、冷硬、缺少表情的面部皱了一下,似乎是个笑,“你真的不记得我了。五六年前,我选举失败,郁闷之下来到香港,进了浅水湾的舞厅。那个时候我第一次看到你,整个舞厅最美的女人,谁请你跳舞都请不动。那时,上帝的一道旨意击中了我我跟自己打赌说,如果能成功请你跳支舞,我做什么都会成功。”
霍眉好像有点想起来了。那天白香织跟她说,看那个洋鬼子,打扮像个神职人员,神职人员也跳舞?她说,神职人员也是男人,是男人就要对着我乱瞄。白香织咯咯笑着一推她,艳妇,拿下他!
于是在桌边喝了半天汽水的霍眉,就跟费雷拉跳了一支舞。
“那日之后,我每次选举都很顺利,到了今天的位置上。”他沉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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